清华印象

　　在考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以前，我对这所学院还不是很了解。只是零星地知道张仃、吴冠中、袁运甫等这些知名的艺术家执教于此。而对于学院的学科重点以及学术传统等所知不多，这大概与我本身的专业关注点有关系。2000年，清华美院以张仃、吴冠中、袁运甫等先生为领衔导师面向全国招收以绘画实践与理论研究结合的博士研究生班；并着手大举引进拔尖人才充实师资。在我看来，大概代表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与清华大学合并后要改变学院过去设计学科的单一传统格局，并通过发展纯绘画艺术来实现学科交叉互动的举措。回想在当时的情境，这真是振奋人心的事。正是这一缘起，在我的读书生涯中，我选择了原先从未想到与自己命运发生联系的清华美院。（能被清华美院录取而使我深感荣幸。）

　　对于三年前的我而言，这是一个颇为冲动的选择，那时的踌躇满志、豪情万丈的心情可谓是与清华美院呈现的活力与开放颇为合拍。首先让我体会到那份热情与执着的是刘巨德先生与袁运甫先生。而入学后受业于张仃老先生，更是为他的人格魅力深深打动。时至今日，我对这所学院心存感激之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了像张仃、袁运甫、刘巨德、杜大恺、王玉良等这些老师的谆谆教诲与关怀。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真挚与宽容以及对艺术教育事业的忘我精神。也正是他们对艺术精神的执着与自觉，才让我们看到清华美院别具特色的水墨传统。当然，任何人也不会忽略掉吴冠中先生这位对中国美术产生巨大影响的老前辈。在某种程度上讲，也正是吴冠中与张仃等先生的艺术精神，深深地渗透、影响了我们学院的艺术传统。有趣的是，几年前备受美术界关注的中国画“笔墨之争”也主要集中体现在这对几十年老朋友各自不同的学术观点。这也足以说明清华美院宽容、开放的学术气氛与思想活力。尽管这场争论不可能为中国画发展的具体策略寻找到最终的共识。但它无疑为当下中国画的发展带来启示性的推动作用，特别是引发了中国画如何面向当代文化的发展的思考。

　　作为一名从事中国山水画专业学习研究的学生，我在这所学校学习除了专业本身获得提高外；还深深地感受到学院宽容、开放而不失正统的学术传统，以及先生们执着的学术精神。如张仃先生对传统文化深厚的感情与坚定的信心，他那人品、画品合一，朴实无华的平淡境界。袁运甫先生有容乃大的艺术理念，宽博的宏观思致而不失入微通幽的睿智。刘巨德老师对艺术生命精神终极价值的执着体认。杜大恺老师对艺术当下性以及在社会中的文化意义与功能的反思……我的入学背景是学院合并入清华大学后教学管理与学科调整的磨合期，而我又恰恰是在绘画系这一新设立的纯美术学科。新的好处是没有传统包袱与条条框框；可以高起点、易突出灵活多元又有当下针对性的教学思路。其不足处是缺乏相对稳定规范的教学模式和经过时间洗炼的教学共识。对于学习期间的一些不可避免的问题。我也是深有体会。所以我最能体会到磨合期间自教员到学生或多或少存在着困惑与憧憬均具的矛盾心态。甫一入学，便体会了在学位学分构成的实施过程中，选修课程类型重复，过于偏重设计学科而缺乏文化针对性的烦心；基础专业课尚欠规范等；这些在磨合期间也许是不可避免的问题。但是对于要创办世界一流的清华美院而言，这些小问题的正视与适当处理也是不容忽视的。庆幸的是院领导对教学的重视而给予及时、恰当合理的调整。问题的消解也恰恰地反映了学院的宽容与开放。

　　国画大师黄宾虹先生说：“画者以理法为巩固精神之本，以情意为运行精神之用，以气力为通变精神之权。”“气力”乃天赋之，“理法”与“情义”可靠教育之滋养。高层次的人才培养离不开扎实、过硬的基础教育，艺术学院的教育不管是对于设计人才、绘画创作人才还是研究人才。除了扎实过硬的学理与基本功外，纯正的艺术品格与气质是人才高级与否的关键。艺术创作与品鉴中贵能“迁想妙得”。对艺术而言，气质是对表现语言驾御的能力与感觉；对表现材料敏感与否的气质，可以根据创作意象生发、选择材料，也可以通过材料去迁想妙得。即物化的性情。因此，人才的培养是关于精神气质的培养。可喜的是，近年来，我们在身边的同学中那些启人心智的创作与设计中都可寻找到丰富的想像力以及作品中与之俱来的气息与品格。

　　学者范景中先生曾说：“在现代教育中，专业教育日益暴露出一个严重的缺陷，即心灵狭隘的缺陷。这个问题在艺术教育中也未能避免。我们所谓的艺术学院，通常是建立在这样一种理论上，即通过艺术教育将学生引入精神生活。然而，它却往往忽略了为知识而奋斗或通过知识而解放的历史，忽略了科学观念的历史，甚至忽略了教育学生在理智上的诚实。结果，它导致了心灵的贫困和心胸的狭窄，甚至它导致了漠视价值的可怕倾向。（学院从书《通过知识获得解放》序 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当代艺术院校教育中这种不足正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借用梁启超先生《学与术》中的概念来讲，则是我们学院教育往往只注重了“术”（动手、致用之术），而缺乏与“学”（思考以明其理）全面发展的平衡。因此我们有必要改变那种在经济热潮下市场效益乐观的实用美术学科的纯学术研究与实用性市场应用之间不尽平衡的现象。理清美术与市场在千丝万缕的过程中，“商品画”“活儿”与“学术创作”的混淆。改变对并不能带来经济收益的纯美术学科人文价值的漠视……学院作为是有独立意志于时尚之外的学术研究与知识传播的中心，担负着学术研究、人才培养与文化传播的职责。中国的美术学院传统的模式化体制正面临着教学及管理模式的改革。未来美术教育发展最显著特征将是艺术多元化、强调开放性。多元化必然强调知识资源共享，尊重不同的学术思想，强调学科交叉的互动性。清华美院与清华大学这块巨大学术平台的互动互补，具备真正意义上的文化多元、学科多元、思想多元。就知识资源共享的情境与可能来看，有着国内任何美术院校无法比拟的优势。再加上较充足的教学与科研经费，雄厚的师资，优质的生源，这些将是驱动清华美院教育与学术在今后快速发展的重要因素。值得一提的是，清华大学有着一贯的科学求真精神。即那种“分解的尽理精神”（牟宗三）以及“为知识而知识”的人文精神传统。五十年代模仿苏联教育模式的学科大调整对于清华大学校史而言，那是一段惨痛的损失。因为流失的不仅仅是王国维、陈寅恪、吴宓等等这样的一个个国学大师，而是一段人文精神的割据。今天的清华已形成了文理学科并重兼融的大学。提出培养一流的大学者、大艺术家，对于像清华这样集尽华夏英才的学术圣地，在新的历史时期，这已不是遥远的梦。

　　2003年3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