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鼐含：先理解中国文化 再去做中国设计

李鼐含

　　【编者按】无论在别人眼中还是在自己眼中，李鼐含都是当代中国设计师的先锋人物，但“先锋”并不意味着对传统一无所知。如同李鼐含一样，当代中国有许多深受西方教育影响的艺术家，他们也许曾经或正在用叛逆的眼光对待中国的传统文化，但终有一天会发现“这个国家的土壤是有记忆的”，而记忆挥之不去。套用冯唐的话说：中国文化是个大茶壶，再有锋芒的艺术家、设计师只要像茶叶似的在这种文化里泡过，那么即使茶水被喝光了，茶叶被倒出来，茶气还是在的。

　　政府应关心艺术教育如何融入平时生活

　　“要接触学习的东西不仅仅是老师灌输的，要自己自发地去做一些，有这个思辨能力。”

　　搜狐艺术：北京这么多年的变化对你的艺术创作有影响吗？

　　李鼐含：有啊，我回国的时候，很多奥运会的项目正在上马，那时候北京到处修建房子，央视的那个“裤衩”是最热的一个建筑话题。当时中国人那种比较着急地想要进入现代生活的那种愿望，才影响了我做纪念碑系列，我觉得纪念碑系列可能就代表了一种人想要拥有很多符号性的其它东西。比如你可以收藏艺术品，那么城市也可以收藏建筑，这是比较相似的动机。

CCTV储物柜

　　搜狐艺术：大裤衩算是丰碑式的建筑吗？你之前说不喜欢丰碑式的建筑？

　　李鼐含：我没有喜好不喜好之分，摩天大楼就是一个孤独的塔，这个塔每个人可以看到对方但是永远摸不到对方，看上去距离上很近，实际的距离很远，这种很孤独的感觉，现代城市基本给人是这种印象。我觉得摩天大楼是没有什么生命力的建筑，但是是城市标志。我们当时做的蜡烛，小的蜡烛可以把它烧掉，把全世界各地那时候讲的奇奇怪怪的那种“棍儿”都拿来变成雕塑，然后把它烧掉之后会形成一个独一无二的废墟的情景。

摩天大楼蜡烛

　　搜狐艺术：你认为政府应该在艺术教育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李鼐含：现在学生考艺术学校、设计学校的状态很疯狂，但是考进去之后整个教育质量都很差，这些根本问题应该是政府去考虑的。对政府来说更有价值的事情是思考怎么产生创造力或者关心设计艺术教育如何能够更普及融入到平时的生活中去。

　　搜狐艺术：你曾说英国的建筑学院是很苛刻的，对比中国艺术教育差异是什么？

　　李鼐含：差异太大了，我毕业之后回来碰到中国的建筑系学生，当时他们也实习，大四的作品跟我们大学第一学期的作品要求是一样的。

　　教育不是教你，我们没有学过高数，不学数学，不学透视这些比较技术性的东西，老师觉得你把这件事自己搞明白就完了，没搞明白也许不是这类人，但是也是一个有用的人，只不过思维方式不一样，没有强调你一定用什么办法画这个图、用什么方法理解，反而给你推荐一些经典案例让你自己去接触，强迫你去更多把自己沉浸在这个氛围之中。我们当时上学的时候觉得我们要成为下一代著名建筑师，你一旦觉得自己有这个历史使命以后你会把自己放在一个不同的角度，我要接触学习的东西不仅仅是老师灌输给我的，我要自己自发地去做一些，有这个思辨能力。还有一点，中国的很多建筑设计学生很少去亲手做东西，我当时接触过一些大四的孩子做毕业作品，对材质这些东西完全不懂，觉得这是工人的事。我说，这就是你的事情。我们上学的时候觉得最有价值的事情是大家亲手制作，做模型或者做一些装置，我自己特别想念这种生活。

　　设计要以人为本，人不是设计师的敌人

　　“没有最好的设计只有最合理的，一个品牌有它的客户群、有它的文化、有它的一些生态。”

　　搜狐艺术：设计是一个服务性的行业，有服务性行业就有服务对象，服务对象对设计师的一些要求或者给你们的设计空间会限制灵感跟创造吗？

　　李鼐含：没有限制。我们探讨合理的方案，如果是认认真真探讨为什么固定的人去设计的时候，你就去努力发挥，先要抛弃这种事情，然后把它彻底拆开，看到需要存在的元素在哪里，需要考虑的这些因素互相制约的因素在哪里，这个时候最后再把你本身的灵感和一般的审美注入，我没有觉得这个东西对什么人是一种限制。设计师确实是需要有一定自由发挥空间的人，但是我也很清楚在做这件事的时候该怎么做，跟客户合作的时候应该怎么做，这两者利益冲突，其实最多的还是学到了很多东西。

　　搜狐艺术：你在创作的过程中如果有人提出各种各样的意见，你容易被说服吗？

　　李鼐含：不会，我是比较固执。我是一个很有逻辑，我是一个靠谱的人，不会固执坚持一些没有必要的东西，但是这个东西纯属在我的自我跨度和表达范围内话没有别人有必要去干涉它，这个东西本身存在的目的不同，其实找到一个互相在这方面有互动的这么一个人确实是挺难的。所谓知己，就是能跟你在一个频段审美或者欣赏的人，很多情况下你也理解对方给你提的意见也是处于他的认知范围或者他的思维，这时候如果这个人说实在的，如果这个人是你认同的知己，我也会听，但是如果跟我本来不在一个层面上，他说完了就是他的自我表达。

　　搜狐艺术：如果客户有这种表达怎么办？

　　李鼐含：我是接受，只要是合理的，能够把这个东西做好，我觉得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没有最好的设计只有最合理的，一个品牌有它的客户群、有它的文化、有它的一些生态。

　　搜狐艺术：设计师需要在设计之前充分考虑受众？

　　李鼐含：如果给特定的客户群设计，那是一定要考虑，设计服务于人，以人为本，人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服务的对象，你要很客观很正常地去面对他。但这种思维其实特别正常，尤其学建筑，这么大一个体量的作品，所有的都必须跟人的生活息息相关，包括人的生活习惯，包括政治包括经济，所以我们一开始觉得这是一个很正常的思维，没有任何需要回避的。

　　中国设计需要理解中国文化的人来做

　　“这个国家的土地是有记忆的，山山水水有它的记忆，一代一代的人沉淀下来的文化记忆。”

　　搜狐艺术：你曾经说中国设计需要中国人来做，你觉得中国设计有什么特点导致外国人做不了？

　　李鼐含：外国人是不能理解中国文化，中国人都很难理解透，这个东西特别得深奥。我小时候对传统文化很排斥，天天看很无聊，耳濡目染觉得一定要叛逆，很正常的一个过程。但是一旦长大起来，慢慢接触到周围朋友，接触到这些文化，你无法自拔地被吸引过去。这个时候你突然发现这个东西的好是需要体会，而且不是一个小孩或者一天两天接触就能体会到的，还是要有一个时间的浸泡。

　　昨天晚上我朋友说，这个国家的土地是有记忆的，比如看我们这个地方，山山水水有它的记忆，一代一代的人沉淀下来的文化记忆。确实说的很对，你走多了，接触地方多了就会有一种清淡的被打动的感觉，不是那种特别豪迈。中国文化在这一点上比较难让国人一下子接受，要有一个时间过程。

　　这个作品“山水纹”，你看不出来它是一个中国的产品，但是如果不是中国文化的影响，不会有这个，我们做的都是这种形式。把这个东西理解透了之后，再用西方的思维途径，因为西方教育不教你选择什么东西，只会教你怎么去选择东西，怎么把自己浸泡在你认为跟你的个人兴趣和审美相符合的环境中，从那里吸取一些营养，在这个基础上再去做觉得有意思的设计。

　　中国人特别奇怪，喜欢把世界缩小到手掌心，像盆景、香炉一些缩小的东西，把大千世界变成放在自己眼前的玩意儿，我做的就是把大体量的缩小到放在家里拿到手里放到眼前玩的东西，这个动机非常重要，当时觉得这个世界是可以根据你的主观意识去改变的。这个东西在水墨画里面也有，宫廷里面的一些家具里面都很普遍，在民间也很普遍，这个东西在西方反而好像不是很多。

　　我做过好多传统文化的研究，包括一直在看敦煌壁画，1500年前早期的神话题材的东西，这也跟我在贵州的经历有关，贵州当时的刺绣很多符号都是2000年前最原始的，没有文字，记录整个文化的过程是靠图案的，但这些图案有很多故事，很多故事当代的中国人都不了解。那一年我去了六次贵州，看到很多素材，第一次看惊艳，当时特别惊讶，如果作为一个中国人都不了解挺惭愧的，大家对贵州的了解比西藏还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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