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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竞翔:很多建筑 远远看着就已经不想进去了

来源:搜狐艺术频道 作者:采访/石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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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语:2016年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中国馆的主题是“平民设计-日用即道”,策展人梁井宇结合中国哲学思想和多年来的城市建筑实践和研究,邀请来自建筑、景观、时尚和艺术等不同领域的九家参展方,从衣、食、住三个方面解读了一种表现于日常生活,却溯源于天人合一的智慧逻辑。展览内容或传承中华民族文化,或结合西方科学理念推陈出新,为当今社会过度物质化开出若干“良方”。搜狐艺术推出《日用即道》独家系列专访,对话策展人、主办方和参展人,试图挖掘每一个展陈背后那些远未被了解的故事。

 

(文/石玥,图/香港中文大学建筑学院团队提供)

  第五期嘉宾简介:朱竞翔,1972 年生于江苏省,中国当代最杰出的建筑师之一,在建筑系统领域也被认为是最具影响力的创新者。自2008 年以来,他研发了一系列轻型房屋系统,并在中国偏远省份以及非洲的灾后重建及持续发展项目中应用。现居住于香港,是香港中文大学建筑学院副教授。

 

 

  “斗室”是本届双年展展出的少有的“实体建筑”,它坐落在军火库展区尽头的大型户外庭院“处女花园”中。在威尼斯六月的艳阳下,这幢有着粗木纹理的小屋在绿色草坪上静静等待着,很多过往的参观者或参展人员发现这里是纳凉闲谈的好地方,也有许多小朋友被小屋有趣的凹凸造型所吸引,在里边玩得不亦乐乎。

  

随着一天中时间的流逝,小屋里光影的变化也很丰富。凹凸的墙壁留出了空气游走的缝隙,同时所用板材又起到隔热的效果,待在屋子里特别凉爽透气。人们大多愿意到里边歇歇脚。

随着一天中时间的流逝,小屋里光影的变化也很丰富。凹凸的墙壁留出了空气游走的缝隙,

同时所用板材又起到隔热的效果,待在屋子里特别凉爽透气。人们大多愿意到里边歇歇脚。

  

小屋的地板也是凹凸多变的,并形成不同的狭小空间。小朋友正值身体成长发育的阶段,攀爬和探索是他们身体对锻炼肌肉的本能需求,富于变化的空间也强烈激发着孩子们的好奇心和想象力。
小屋的地板也是凹凸多变的,并形成不同的狭小空间。小朋友正值身体成长发育的阶段,攀爬和探索是他们身体对锻炼肌肉的本能需求,富于变化的空间也强烈激发着孩子们的好奇心和想象力。

  了解“斗室”这个名字的含义便能对它的特质进行初步解读和概括。提起“斗”,中国人最直观的联想便是一种方形的称量器具,这也暗合了“斗室”凹凸的外形设计,以及这一设计带给这个建筑在建造上的便利及使用上的多样性。此外“斗”也意味着“小”,“斗室”的前身是坐落于甘肃偏远村落的学前教育房屋,面积从40-70平方米不等,专门为孩子而设计;最后,“斗”在建筑学里,来自“斗拱”,指通过一系列的矛盾斗争,把本来比较难以联合在一起的构件,互相妥协之后联结在一起,以形成大的构件或获得复杂功能。“斗室”取其含义,试图解决建筑与环境、人与建筑、内部活动与建筑实体之间的各种矛盾。

  “斗室”虽小,却直接面对中国当代建筑最前沿的课题:偏远落后地区人们对安全舒适居所的需求、快节奏发达城市对临时建筑的需求,以及儿童多变天性与静态建筑物之间的矛盾。

  2015年年初,朱竞翔教授带领香港中文大学建筑学院团队为中国偏远乡村学前教育设计建造了一套房屋产品——“童趣园”,每座房屋都有完善的保温隔热处理,房屋采用基本的格子形状组织,地面有高低,墙面有凹凸,并以轻简耐用的创新材料和悬浮于地上的基础处理方式衍生出易于维护、改变、拆装和搬迁重置的形态。屋顶通常采用当地的粘土烧制瓦材来建造,以融入当地风貌。不仅如此,朱竞翔和他的团队还把家具与行为当成建筑的有机组成部分,包揽了房屋建成后对使用者的培训、对室内活动的策划以及对房屋项目的市场开拓。朱竞翔看来,建筑不仅仅是盖房子,更是资源的调度和整合。换句话说,建筑师不能把房子建好放在那儿不管了,还要让它活起来。

童趣园外观
童趣园外观

童趣园内部
童趣园内部

  搜狐艺术:这个“斗室”背后想探讨的矛盾是什么?

  朱竞翔:一个是物质层面上的,因为建筑有很多分散的组件。你把一个旧房子拆了,它每一个单一的组件对普通人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是当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不光会获得一个遮风避雨的空间,也会获得精神上的含义,例如灵动或者神圣。这是一个很奇妙的过程。我们是想通过“斗”这个字,来提醒大家建筑背后的复杂性。

  另外一个是社会层面上的。社会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族群和工作分配,每个人的专业诉求是不同的,单一方面的利益最大化很可能造成一个整体的冲突和矛盾,就像癌症其实是某类细胞不受控制地增殖一样。为了追求一个和谐或平衡的状态,社会中的各个部门或不同人群之间,是需要先争争执再合作的。作为动词的“斗”,就是这个含义。

  我们看上去是作为设计师来介入,实际上我们的工作是把很多、很多的人联合到一起。比如之前的系列小型童趣园项目,就包括了出资方、教育管理当局、支教团体、家长、学校,还有制造厂商、建造工人。我们的工作就是让这些人都觉得这个事有意思,每个村子都想有(这样一个幼儿园)。这是不容易做到的。我们必须在比较便宜的价格上,做到新颖的使用体验,也刺激教学计划的更新。我们还需考虑在未来村庄衰落或者是收缩的时候,这个房子还可以让下一拨人再使用,不造成资源的浪费。这些方面需要设计团队内部经过很多考量与复杂工作才能实现。这就是我们想要通过“斗室”来表达的一个意思。

  搜狐艺术:目前在中国有多少“童趣园”投入使用了?

  朱竞翔:到威尼斯双年展开幕的时候,全国已经有20个了,到今年年底会有45—50个。有的村子规模小,使用的“童趣园”只要三十几平米,大一点的村子可能会需要大概六十平米左右的。

  搜狐艺术:房屋大小是可以调节的吗?

  朱竞翔:对,这也是我们一个重要的态度和技术:用户定制。每个地方的房子如果是一样的,那就完全不照顾场所、不照顾地方传统和气候的差别了。我们会在大的形态、基础处理方式、坡屋顶选择(是双坡还是单坡)、表面色彩和涂料等方面做差别设计。比如有些地方不下雨,那它的耐侯性要求就低一些,有的地方成天下雨,像贵州,那么耐候性要求很高,这些在建材上都会有体现。还有涂装,我们现在跟这次中国馆主赞助商阿克苏诺贝尔(akzonobel)也正在商讨一个计划,就是说到明年,我们第一所幼儿园(下文称“童趣园”为幼儿园)就已经使用两年了。我们正好有会做彩绘的支教团体,他们在建筑表面做彩绘做得非常好。我们想请隔两年给这些幼儿园换一身“新衣服”,就相当于跟乡村进一步发生关联。

 

 

  另外我们还计划结合远程网络教学资源和技术,让城市教师可以定期通过视频教小朋友们做一些游戏,教家长如何陪孩子玩耍。当幼儿园到了四十间左右,基本上形成一定规模,会再构想后续的网络服务。香港这边有大学与慈善基金的资源,等硬件调整完成,这个事就不难促成了。

 

  搜狐艺术:所以你们做的不止是结构或建筑的研究,还包括实施,前后的联络、培训,以及围绕它的一些公益服务?

  朱竞翔:实际上资源匹配和调度作为我们核心工作带来着社会影响。建筑师实际做的事就两个特征:第一,他/她做的事特别麻烦,既是产品生产,又是场所的塑造,也牵扯到很多人。一个再小的房子几百个构件肯定是有的。这样的麻烦事我们需要揽下来,要协调各方的利益,使大家着眼于长远,而不是在一件简单事上赚很多钱。第二,建筑是开发的第二步,第一步需要基础设施,第二步才是房屋,第三步可能则是内容和活动,如果没有活动内容,那房子就是死的。中国乡村“村村通”,和其它发展中国家比,基础设施是不差的。如果我们把房子设施弄舒适了,包括卫生间、洗澡间、以及保温功能等等,人们更愿意走进去。

  然后就是好的Program——教学活动。8月份我们在威尼斯还有一个活动,邀请小朋友来到斗室里,让大家一起设计适合在里边玩儿的游戏,然后我们会把这个记录下来,发给这四十几个支教点,这样大家可以充分利用好设施了。

  搜狐艺术:您作为香港大学的副教授身份,对这个项目的推进有什么帮助吗?

  朱竞翔:香港的大学有一个特别的制度,这个制度我相信未来大陆也会越来越多的借鉴。大学是法人团体,但它不是一个税务单位,它是只管花钱的,一大部分钱是政府替纳税人给的。但是在给你钱的时候,他会提要求。譬如政府每年给大学十亿,但是要求大学自己从社会上再筹七亿到八亿,这个额度比例是很高的,这个匹配资金如果大学筹不到,那这个十亿政府也会削减。大学需要很努力地增强它的社会影响力。途径也很多:可以通过高水平的研究,可以通过带学生们去上山下乡,也可以救灾重建时,将最新应用技术拿出来实施。在这样一种架构下面,社会是有很多资源想要投放给包括建筑学院在内的大学机构的。到目前为止,我们利用这些社会资源在非洲盖过学校,也在四川512和玉树地震之后盖过学校。致力于自然保育的世界自然基金会,我们也合作与服务过四次。这些工作都是多赢的。因为大学它会获得社会的影响力,基金会则会获得更高标准的服务,对我们具体的研究组来讲,我们获得了把构想转化成现实以及在应用中得到数据的机会。年轻人也得到非常领先的训练,因为我们做的事一般的设计院和公司是做不来的。反过来说,我们的系列项目跟商业的互动也愈发紧密,我们外围有工厂长期在支持我们。今年年初我们在香港新成立一间新公司,专门用来推广这个新的幼儿园产品。

  搜狐艺术:所以“斗室”代表的这个“童趣园”项目是公益与商业的有机结合。

  朱竞翔:对!这样才是可持续的,商业和公益对我们来讲并不冲突,研究与设计是沟通两者间非常重要的桥梁,因为无论是公益、商业还是工业,大家都在寻求有意义的工作,都在追求对明天和后天的想象,那么能提供这些预言最好的机构是大学。

  搜狐艺术:对于此类项目,是你们的研究方案在先,还是先有公益或商业的需求,工作主线是什么逻辑?

  朱竞翔:这是个非常好的问题,这两种情况都有。2008年我们开始把研究拿出来应用于灾后重建,在那之前是研究在先。社会需求各种各样,你没有碰到具体需要被服务的机构之前,其实是还不知道球门在哪儿。当这个需求出现时,我们就可以临门踢一脚了,就是把过往的研究储备拿出来用一下。大学研究像冰山,露在水面的肯定要比藏在水下的要小很多。由于有着富足的研究储备,无论被给予开发的时间长或者短,任务复杂还是简单,我们都有办法完成。但有两个必要条件,一个是要对我们团队有充分信任,项目主导权需要在我们这儿。二是要有恰当的资源,因为资源其实是购买团队工作时间的。由于我们经常同时手上会有好几件事,所以哪个资源比较顺畅流动,哪个对应的事就会做得比较快一些。从2008年以来到目前,我们自己开发了有六个不同的系统,在国内、欧洲和非洲总共建成了近二十个项目。

  搜狐艺术:这里所使用的轻量建筑体系是如何发展而来的?

  朱竞翔:2003年我开始对轻量建筑感兴趣。大陆那个时候刚刚进入世贸,作为设计师,我感觉到社会在急剧转变。项目越来越多,但投放给设计师的时间却越来越少。这看上去是个矛盾。但是正是有矛盾,才会有很大的机会把它转换成一个研究问题。

  搜狐艺术:说到这个投放时间,现在建筑合理的存在时间是什么?

  朱竞翔:当代的建筑可以不再是“顽石”。石头不管把它扔到河里还是扔到海里,还是丢在山上,它风化的时间比较长,长过一代人寿命。而“童趣园”更像一个有机体。有机体的意思就是说它和使用、环境会互动。如果养育它的这个人比较细心,那么它能长命百岁。如果是非常粗暴地使用,养护不管不问,那它可能时间很短就折寿。我们有个基准的设计寿命,一般性的木构我们一般控制在20年左右,为什么是20年呢?20年代表一代人,就像乡村一样,如果儿子要分家,娶新媳妇他一定不再住老屋,他一定把旧房拆了重盖或者在旧房边上起个新房子。这是个经济活动,也是生命周期。这保证了工作的可持续。不再是一代人建完了,下一代人只负责拆,或者只做文物保育。这对中国这样的人口规模是非常不可持续的。

剑阁下寺小学外观
剑阁下寺小学外观

剑阁下寺小学室内游戏
剑阁下寺小学室内游戏
 剑阁下寺小学教室内景

  我们第一个项目是2009年的在四川广元做的剑阁下寺小学。后来那个小学在使用了两年之后,因为村子重新修了一条桥,所有学生都到中心校去读书了(就不用那个轻型建筑的小学了)。我们当时还挺兴奋,因为这个房子本就是可以拆的,然后再搬到其他地方去用。后来村子还是没拆学校,而是把小学教室变成了拆迁户的住宅,做住宅用村民觉得很舒服,比常规房子舒服很多。到现在还一直在用,算时间的话应该是七年多时间了,那我们回访时,村民说没有问题,就是墙壁上面长有一点青苔,其他部分都是非常好的。

  学习有机体所带来的建筑还衍生出一个行业,就是保养维修替换,好比大家给汽车做保养一样。所以这一块也是我们很好奇很在意的工作,我们会在下一轮的幼儿园里装motion sensor(运动感应器)。我们可在远程得知道这个房屋的使用频率。当使用频率低到一定程度之后,我们可能就会打电话回访,他们这房子需不需要搬啊?

  搜狐艺术:这个体系用了哪些创新的材料吗?

  朱竞翔:建筑材料的更新是比较慢的,那么很多人会梦想有一类材料就可以解决全部问题,这种“万能”材料是没有的。既使有这种材料,用在航天飞机上可能可以,但是用在普通建筑是不合适的,因为建筑是量大面广的,所以它一定会使用基本材料。现在幼儿园使用的材料无非就是木材,然后是多层胶合板,以及有阻燃特性的保温层,然后还有涂料。涂料是现在比较重要的研究,因为涂料会带来很多有意思的特性。比如可以让木材变得防火、防水等等,大幅度提升性能。但也要非常小心,因为达到具体目的的同时,又不能带来毒害,比如过量的甲醛。在这方面我们也跟国内顶级科研院所及专家有很多密切切磋。房屋的围护实际上相当于穿衣服,要穿得暖和,实际上还是要穿棉、麻、毛、尼龙,如果要登山,它需要在涂装方面变得更讲究。总体上我们追随国际的学术趋势,就是要少用混凝土。一旦用混凝土,建筑就变成不可拆的了。因为混凝土是不可降解与回复的材料。木头则可以回到大自然里,再从大自然里继续长出来。所以从长期趋势来讲,木材仍是最终极材料,它对于广大地区,而不是对于高层高密度的都城有涵义。

 正在使用的童趣园建造过程图

正在威尼斯展出并使用的“斗室”施工过程
正在威尼斯展出并使用的“斗室”施工过程

  我们还有一个特长是非常合理的优化材料。一根骨头由钙质组成,但是很轻,原因是它在该密的地方密,该疏松的地方很疏松,里面是空的,外面包覆脂肪或者肌肉的材料。肌肉和皮肤对骨骼都是有受力上的帮助的。所以我们才能站得稳,也行动自如。房子可以通过好设计获得这类特性。

  搜狐艺术:这个项目的商业推广空间有多大?

  朱竞翔:成立香港公司的目的主要是向海外和香港地区来做推广,近至东南亚远到非洲,对这些方面的技术是非常、非常饥渴的。因为所有发展中国家都有城市化的问题,基础设施,快速优良的建筑设施,以及教育设施有很大的市场需求。中国现在有很多资金在向外走,在海外工作的时候,他们会发现原来老一套的国内工作方式——就是让民工任劳任怨的干活在海外是行不通的。这种情况下技术的提高能为项目与开发提供一些新的思路。我们前一阵也参与到叙利亚难民设施的项目咨询工作。所以虽然这个项目做出来是为中国的慈善项目来做,但实际上它的普适性是很大的。

  设计行业人士在大陆通过做房地产开发,可以生活得有滋有味。但是比较少人去批判,就是这个工作赚的是谁的钱?都市大部分的房子还是自己人买,是乡村的年轻人来到城市,然后赌上明天来做这个投资。真正的外国人来这儿买房的几率是很低的。这就意味着我们一方面透支了乡村年轻人的未来,另一方面我们辛辛苦苦做的外贸,被房地产很容易就锁定在钢筋水泥上,而没有再回到制造业里去强化制造业的发展。这样会导致中国在全球贸易格局里总是处在一个比较弱势的地位。那么我和团队想干的事有点不一样。

  中国实际上有一些优势:我们的产业链比较齐全,我们劳动力总体还比较廉价,再加上中低端制造业也不错,需要的机器很容易获得,那么接着缺什么呢?其实缺两方面,一个是好的产品,一个是对广阔市场的开拓。在国际地理格局已经被固定下来的情况下,能够拓展广阔市场唯一的机会就是靠高性价比的产品。发达国家的住房平均造价大概在一千美元(每平米)左右,我们现在大城市差不多也接近这个标准,但是按照中国劳动力配比以及更短工业流程的组织,在这个范围内可以做到非常高级的产品,这是我们想做的。日本、欧洲和美国明显是在领跑,但他们的劳动力成本是个问题,很多产品它并不能在广大的区域得到使使用。欧洲有很多高水平设计,但总体上他的建筑业还是一个本地行业。机器加工和设计行业则可以服务全球。建筑产品走出去是比较有挑战的,但通过高水平的东西可以深入到其他国家内部,通过提供新型的技术进入交换,来带动外围的产业,这样的话,中国人再出去的时候就不是只做苦力的了,而是更多的可以扮演技术指导与导师的角色了。

  搜狐艺术:我发现您的很多研究项目和实践都是针对偏远落后的地区,为什么?城市里的建筑也相应需求量更大吧。

  朱竞翔:我有个特别好的朋友,大学研究所的舍友德国人卢安克,对我影响很大的。他在中国偏僻乡村做支教,并且让国人知道了华德福教育的理念与方法。通过他我意识到,有很多资源的地方,比如城市产生的很多东西不是必须/必需的。当我们选择偏远乡村或者自然保育区这样条件艰苦、资源贫乏的地方,那里的环境会激发一种力量去找寻一种智慧:就是如果你不这么做,你一定会吃很大的苦头。但你如果找到这出路,它一定包含了人的能动性和对资源理解深刻的设计智慧。我和团队因此选择了这样的环境,也受到大学的总体立场的支持。人只有资源紧迫的时候,才会去好好使用资源。所以日本人要把每件事都做得极致。而中国地大物博,很多人因此无所谓资源的智慧使用。

  中国幅员很辽阔,气候、地理、文化的多样性很高。从研究的角度来讲,这是一个极大的资源。它意味着不管你做什么说什么,匪夷所思的、想他人之未想的东西,实际上都是能找到一些空间来实验与发展。

  搜狐艺术:您认为未来的建筑应该是什么样的?

  朱竞翔:未来的建筑我相信应该是这样,并不是逞一时之快去制造新闻热点,而是应该正本清源,就是发掘中国本身非常优秀的东西,它们是在日常的生活中:在爷爷奶奶的饭菜中,在俭朴的家具中,在不求闻达但求清贫的平淡里,存有很多智慧。所以应该是少一些相互竞争,多一些反求诸己。房子不是个人英雄主义的宣言,房子是一系列产业活动以及人的活动的载体,它是努力向自然原理学习的人工物。

  搜狐艺术:什么样的房子是好房子呢?

  朱竞翔:我自己的判断标准很简单,就是外面看上去不大,但里面很大,很留人。如果你外面看很雄伟,进去非常局促非常憋,非常不舒服,那通常都是很差的房子与设计。空间是雌心或者慈心,是关爱之心,不是雄心,空间重要过体量或者形态。

正在使用的
正在使用的童趣园


  搜狐艺术:所以“斗室”就是这样的房子吗?

  朱竞翔:算是吧。里面的大,也不一定是指绝对的物理空间,而是比较吸引人,令人驻足。欧洲孩子到里面可以玩很长时间,不愿意出来。这个算是一个直接的证据吧。

  搜狐艺术:那得需要非常了解孩子的心思才行啊。

  朱竞翔:实际上“斗室”很多灵感也是受到我自己孩子成长的启发。新生命带给我很多理念上的转变。小孩子是个生命体,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你只能顺应他,不能控制他。所以必须顺着他来提供一些教育,或者是沟通,他不会关心你想让他关心的事情,你只能在他关心的事情上面,加入一点你关心的内容。能让小孩子真心喜欢的设计,是非常有挑战的。

  搜狐艺术:所以您是有了孩子之后开始关注儿童和公益建筑的吗?

  朱竞翔:确实是在小朋友出生之后,突然感觉有了第二次人生。以前我个人做过很大的项目,2004年之后基本上实践不太调得起我的工作兴趣。自己有小孩子之后,我再看到四川那个事情(汶川地震很多学校建筑倒塌,造成孩子伤亡惨重),我就会觉得建筑不可以这样,应该做点什么!所以当时我和香港龙的文化慈善基金会开了两次会,我们就决定在接下来的两年给四川盖两个学校。

  搜狐艺术:所以“童趣园”的前身甚至可以追溯到这个时候?

  朱竞翔:的确可以。我有时带小朋友到学校,有时会给他看两三个选择,会问你觉得哪个好玩? 他不一定会有特别直接的看法或意见,但是我需要想他答案的依据,来做设计发展的参考。

  搜狐艺术:而且也特别尊重小朋友的想法。

  朱竞翔:小朋友是上天带来的大礼物。未来也在他们手上,不在我们手上,所以我们要努力“讨好”他们。我看到小朋友在房子里玩的很嗨,空间被他们用得很好,会很高兴。

 正在使用的童趣园

  搜狐艺术:有趣很重要吗?

  朱竞翔:有趣非常重要,因为它意味着一种自由,一种想象力的打开。

 

  搜狐艺术:最后,您怎么理解本次威双中国馆的主题“平民设计,日用即道。”?

  朱竞翔:这是很棒的一个题目,扣合今年总主题,也符合梁井宇先生的个人志趣和工作。有一个有意思的故事,就是无印良品的设计总监曾经说过,他八十年代在中国旅行的时候,处处都是无印良品!中国那时候有非常多的日用品,是非常美好的,像搪瓷缸子,木碗,瓷碟子等等。中国那个时候经历过文化大革命,所以稍微繁复一点的东西,破四旧之后就没了,有的东西是有一定的现代设计的,好比说永久牌自行车,很中性,没有太多现在所谓的“风格”,但是工艺上很讲究,具有一个普遍价值。不论你是新疆人、上海人还是东北人,大家都很喜欢,这实际上是很难做到的。那个年代也没有商业竞争,不强调是哪家公司出产的,你喜欢你就买,高度契合无印良品的这个理念。无印良品本身是后消费时代的产品,他通过高水平的设计,一方面维持了商业模式,又对资源的利用有所引导。所以从“平民设计,日用即道”主题上来讲,我觉得是对目前国内发展状况一个大的纠正。现在很多地标性的建筑物,跟具体的人没什么关系!人还没进去,人已经被吓得不想进去,不敢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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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石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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