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宁辉解读跨学科“联觉艺术”及其创新理论

　　引言

　　第六届艺术与科学国际联觉大会即将于2018年五月在西班牙召开，“联觉艺术”这一很少被国内所认知的艺术形式也已经在悄无声息的渗透我们的生活之中，那么什么是联觉艺术？中国联觉艺术又是怎样的发展状况？等一系列问题一时间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本文媒体人马春雨将对话“中国联觉艺术第一人”熊宁辉，解密“联觉艺术”的神秘面纱。

　　人物介绍

　　熊宁辉，艺术家，音画联觉艺术工作室主持人，第六届艺术与科学国际联觉大会组委会委员，中国联觉同盟发起人，国际联觉人艺术家科学家协会创始会员。 他常以音乐为绘画创作主题，从分析个人心理感受和联觉现象入手，探索音乐视觉化、视觉艺术音乐化的思维理念和创作实践。2007年曾于北京保利剧院举办《音乐与绘画》个人油画展。自2008年起，先后在国内外各大顶级剧院、美术馆、高校举办了《画出你心中的音乐》系列讲座及实验绘画课程，2014年担任中央美学院美术馆《音画联觉创意绘画工作坊》系列活动学术主持；2016年担任首届联觉艺术展论坛-跨地域的联觉调研项目学术主持；同时还被国际联觉学界公认为“中国联觉艺术第一人”，并在包括联合国教科文组织ICTM音乐图像学第11届/第14届研讨会、中国音乐图像学第一至第三届学术年会、2015年第五届国际艺术与科学联觉大会等世界性学术平台发表重要的主题讲话。

　　马春雨：熊老师您好，据了解，在国际联觉学界上您被公认为是“中国联觉艺术第一人”，而且还在第五届“艺术与科学国际联觉大会”如此重要的平台上发表了讲话，但是“联觉艺术”这个概念在国内却很少被谈起，您是否可以给我们解释一下什么叫“联觉艺术”呢？

　　熊宁辉：学术界普遍认为，各种感觉之间产生相互作用的心理现象，即对一种感官的刺激作用触发另一种或多种感觉的现象，在心理学上被称为"联觉"现象。著名联觉艺术家玛彩丽博士（ Maria José De Córdoba Serrano Dr.）认为“联觉是大脑产生的一种共同感受的现象，这不是一种主观的幻意，是对外界的反应，一种明确的感知”。 就联觉艺术而言，我的表述：是用我们的“联觉体验”进行的艺术探索，帮助挖掘人类的生存体验和对“联觉”的理解。这里“联觉体验”可以是那些像西方联觉学界经常提到的几种经典模式，也可以是更具有广泛意义的一切跨感官的体验，也包括观念联觉，属于神经认知的范畴。

　　“联觉艺术”的历史应该贯穿整个人类的文明历史，古希腊的荷马有一句非常玄妙的诗句：“像知了坐在森林中的一颗大树上，倾泻下百合花似的声音”，中国的伯牙与钟子期的对话“高山流水”，在中国我们更习惯将其叫做“通感”这是在古典文论中常用的，唐代诗人、画家和音乐家王维以音画联觉为主，而宋代的文学大师苏轼则是感官综合联觉的代表， 比较著名论述就是钱钟书写的《论通感》。在西方，画家康定斯基、克里，音乐家李斯特、斯克里亚宾、梅西安、凯奇、斯托豪森，以及迪斯尼著名的动画大师费钦格，这些艺术大师都被认为具有超强的联觉能力，也反映在其艺术作品中，这也就是其神秘而吸引人的地方。

　　因长期以来，联觉一直被人们理解为是想象的一部分而混淆,其历史转折是在神经认知科学技术发展的80、90年代,。神经影像学研究领域也已识别出联觉人群与众不同的大脑活动形式，探测到联觉其实是大脑不同分区比如听觉区，视觉区，嗅觉区等等，发生两种不同的区域发生交叉激活，于是就发生了某种类型的联觉。

　　“现代联觉艺术”开始的故事起源于美国联觉艺术家卡罗尔（Carol Steen），这个故事流传的很广,在联觉艺术史上是非常著名的。我本人也采访过她。她曾描述过她的独特的经历。她说：“有一次在进行针灸治疗的时候，平躺着闭上眼睛，她看见一个非常刺眼的红色出现在暗色波纹状绒的背景上，而且很快地变得很大，暗色在消失，还有绿色的形状出现在红色的中间而且在移动……于是我就将这种体验画了下来” 。为了探索其中的科学依据，她找到英国剑桥大学的联觉研究专家巴让科恩（Baron-Cohen）、美国耶鲁大学教授莱瑞（Lawrence E Marks）、查西多维克（Richard Cytowic）。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在欧美掀起了联觉科学与艺术探索的热潮，一些专门的机构，比较著名的是英国联觉协会、美国联觉协会、西班牙艺术城市国际基金会建立起来，他们定期组织学术研讨会，结合相关的艺术展览和音乐会，进行联觉的艺术与科学的普及。

　　马春雨：目前在全球范围内的“联觉艺术”发展到了怎样的程度呢？

　　熊宁辉：我不像许多媒体“大肆宣扬”的那样，认为我们已经到了“无所不知”的人工智能强大的可以将我们人类本身都OUT的时代，事实上我们对自身认识还相当有限、对大脑的利用非常有限，我们自身的潜质还远远没有得到开发，对于联觉艺术家的那些创意思维，我们的神经科学家还未能够描述清楚，他们目前还只是对几种简单的模式分析，这是我与诸多专家交流得到的反馈，所有必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尽管如此，之所以要将科学与艺术“拉在一起”，这种倡导是玛彩丽（Maria Jose De Cordoba）牵头的西班牙艺术城市国际基金会提出的，这是基于“包豪斯”的综合艺术的理念，通过举办艺术与科学的国际联觉大会，从2005年起已经举办成果地举办了五届。其中有几个著名的联觉艺术项目，包括了蒂娜瑞科（Dina Ricco）组织的艺术城市国际基金会国际音乐可视化与联觉录像比赛；雷铁米（Timothy B Layden）策划的国际联觉艺术展；玛彩丽（Maria Jose De Cordoba）本人牵头的联觉与创意思维教育；还包括英国联觉协会的詹姆斯（James Wannerton）创作的富于联觉含义的公共艺术、装置艺术等。他们都将艺术的联觉性发挥到极致，我可以将其称为基础性的联觉艺术学术实践，由此，可以扩展到联觉在产品设计的发展，平面广告设计、动画广告设计、生活实用产品设计，甚至涉足智障产品、交通工具的设计，你都可以在联觉大会期间见到各种介绍。

　　马春雨：作为一个全球范围内的崭新艺术形式，同时横跨了艺术各个门类、神经认知科学、心理学等多个学科的建设，那么人们大力发展“联觉艺术”的社会意义是什么呢。

　　熊宁辉：首先，联觉艺术作为新兴的艺术流派发展，从传统的架上艺术、舞美与影像到结合当代科技新媒体艺术、人工智能，由于其具有深刻的科学背景和人文多样性，我认为非常具有发展潜力。第二、联觉艺术在教育上与创造力的培养方面，基于心理学神经科学的基础，有近十年的发展历史，如果艺术联觉成为一门必修课而让学生进行练习，我们的创意思维将会有真正的起色。第三、在联觉艺术和神经认知科学的应用的带动下，在涉及多感官交互的产品和环境设计方面：汽车驾驶与内饰、建筑功能与内饰、餐饮与时尚生活、工厂与制造、电子与通讯、甚至是飞机客舱，都会得到不同程度的提升，这方面的应用在国外开始热门起来。

　　至于未来，我想引用耶鲁大学教授、联觉学界的重量级人物莱瑞(Lawrence E. Marks) 告诉我说的话。他是这样说的：“从我研究生毕业算起已经过去近50多年了,这几十年的进步是如此惊人，特别在神经科学领域，正如我们放在口袋里那些微型计算机的强大的功能，甚至可以用来打电话。关于联觉，持续地对行为和神经相关联的现象学体验的关注具有巨大的价值，特别是对关于我们生活和人生故事方面的联觉/审美体验。如果对联觉的进一步了解能增进我们更深入地了解我们自己，那我就很满足了。”

　　马春雨：熊老师，您作为中国现代联觉艺术的开拓者，多年来一直在致力于复兴和发展中国的联觉艺术，请您介绍一下中国联觉艺术的发展现状。

　　熊宁辉：中国联觉艺术发展到现在很不平衡，一方面那些具有联觉性的优秀艺术作品不断涌现，因为艺术家的自觉运用，符合中国美学特征：“以和为美、虚实相生、气韵生动”，所以深受大家的喜爱，但另一方面，从艺术作品包括绘画美术、舞台美术、尤其是运用多媒体声光视觉艺术的表现极其不到位，新技术的运用没有理论进行指导，设计工作者凭感觉而不重规律。

　　根源在于联觉艺术在教育中一直没有走到前台，虽然在有些艺术概论中提到，但表述不全面不准确，观念陈旧，如“同构联觉”这个提法，缺乏科学依据。还有就是我们过去对传统文化中的联觉也没有重视和运用，无法给学生进行启发和指导。另外，国内在心理学、神经科学方面，针对联觉与跨感官模式的研究不多，与培养教育创新相结合的研究也不多见。

　　幸好我们生活在一个发展创新的环境，有一批支持我们的老师和领导，通过我们这些年的努力，我们从理论到实践均有所突破。发表学术研讨论文，开展结合传统文化艺术联觉教学，我们还在专业艺术学院、综合大学艺术专业、甚至在中小学开设艺术联觉实验工作坊或选修课，让学生开始接受启发，在其各自从事的项目中增强创新意识发挥。我们的作用在于积极促成这些新鲜事物在中国发芽和成长。

　　马春雨：您觉得“联觉艺术”在未来的发展方向应该是怎样的。

　　熊宁辉：我一直在思考，艺术创作给我们带来什么？艺术不只是给我们带来一种赏心悦目，它更是思维的创新，历史上各种艺术流派，带来的不仅是艺术形式上的多样性，还有内在的思维的变革，从而影响历史和文化的进程，无论是从东方的汉画像演变为佛教石窟艺术，还是西方的文艺复兴三杰到现代绘画的毕加索、马蒂斯、康定斯基。我与国际联觉学界的同仁都认为，“联觉艺术”是一个崭新的艺术流派。在即将举行的2018年下届“艺术与科学的国际联觉大会”筹备会上，我作为组委会中国代表和我的欧洲同事准备将提出这个议题，进行学术总结，提出指导性的意见，也包括我个人在音画联觉的创作理论。

　　举个例子，我们搞绘画创作，一般只注意视觉方面的点线面和色彩，加上一些肌理出来，如果可以达到与情感共鸣，就算成功，但联觉艺术的思维的要求，却是通过一幅画，让你感到联觉到声音、味觉、嗅觉、动觉甚至是更多；而音乐，也不仅是一种声音与情感的艺术，而是一种音乐-时间-空间的联觉性超级结构，是一种感官综合联觉的环境艺术。这方面我曾经在2014年在央美美术馆音画联觉创意工作坊进行了四个专题研究，与音乐学家、表演艺术家进行了广泛的研讨，我们的研究也得到了国际联觉学界的关注。

　　另外，尽管我以音画联觉为主，但那些与非视觉、非声音的联觉装置艺术，其实非常具有发展潜力，我在那次活动中曾提出要将联觉艺术工作坊办到残疾人学校，其实是有更深刻的含义，而现在，这个想法很快就要变为一个实质性的项目了。

　　经此番采访过后，笔者的理解是：“联觉艺术” 通过对人的联觉这种跨感官经验的艺术表达，与在近二十年科学家对人脑神经科学新发现相呼应，呈现出丰富多彩的形式，有传统的媒介表达，包括架上艺术、装置艺术、影像艺术，也有各种结合人工智能的新媒体艺术，反过来促进科学的发展和技术的进步。正如熊宁辉所说：“通过艺术与科学，以‘联觉艺术’为内容的艺术创作是代表了这种新思维，在当下具有前瞻性意义”。

　　在联觉艺术的带动下，在涉及多感官交互的产品和环境设计方面会有巨大的市场，这涉及当今神经认知科学中与联觉相关的机制，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它给像熊宁辉这样具备联觉意识和实践经验的艺术家们提供了可以施展才华的广阔发展空间。 熊宁辉等人不断的努力探索也逐步的填补我们国家在现代联觉艺术领域的学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