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关于北虫、南虫之虫眼
王先生看见《功甫帖》以及翁方纲题跋纸张上过百的虫洞感到奇怪,就写下了下面的文字:“讲到同纸内每洞独立,蛀虫又如何爬到纸中过百不相连之处?林霄君对这些破洞作了非常奇妙的解释,称南方虫蛀横向的长洞,北方虫钻圆洞,但未说明'北虫''南虫'是什么虫,每洞孤立如何行动蔓延繁殖?蛀蚀如何分辨上下左右或者长形圆形?这些神话之说作者没有提供科学根据,读者可不必理会。常人凭直觉做简单推测,这些破洞可以理解是作伪者把纸张做旧惑人的手法,例如喷一些酸液把纸张腐蚀,或者喷糖水招引虫蚁咬食,小水点在空中自成球形,落到纸上自然近圆形,而且大小相约,如旧日烫衣服用喷水器,水点落到衣上也有同样特征”。可以理解,王先生身在美国几十年,估计没有见过中国北方蛀虫留下的圆形虫洞。但作为科学家,评论别人为“神话之说”之前,总要多问问世上有没有圆孔形的虫眼吧?自己未见过的,就是别人的错?请问您,未做过实验,何以就判定是喷酸液、喷糖水的作伪手法?既然您以物理学家的身份说出这样的结论,就麻烦您提供喷洒酸液腐蚀纸张、糖水引蛀虫的实验报告。
北方虫眼与南方虫眼不同,这不是本人的发现。是在一年多前陪同著名敦煌学家方广锠先生考察香港各单位敦煌遗书时他教我的。北方蛀虫垂直于纸面或者沿巻轴或册页侧边直钻。南方蛀虫则是类似蔓延式的吃法,如我们常见的“广东蛀”。因此,敦煌写经上,以及古代北方地区书画或古籍被虫蚀的虫洞呈圆孔或侧面直钻形状(注:不能以当代空调环境下的南北方虫眼为判别依据)。方广锠先生说,作为一种客观现象,这是他判断虫蛀是出土前还是出土后的依据之一,也是用来鉴定日本写经与敦煌写经时需要考察的一个小窍门。方广锠先生在其所编,《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傅斯年图书馆藏敦煌遗书》一书的序言中写道:“敦煌写卷中虽常见虫茧,却少有虫蛀,且敦煌之蛀虫特点是从里往外通透,傅图敦煌特藏中部分写卷虫蛀较为显著,除个别为敦煌原蛀外,大部分蛀痕平行蛀蚀,可判定为流传保管过程中受损,部分蛀蚀同时穿透现代托纸,可为上述判断之佐证”(方广锠《谈傅斯年图书馆敦煌遗书特藏》,2013年台北中研院史语所出版《敦煌遗书》P23页)。方广锠先生亲自上手考察过三万件以上敦煌遗书,治学严谨的态度也令我敬佩。他在长期的考察实践中发现的这一现象,自从方先生教我的这个观察点,我在自己的收藏观察过程中也得到了一再验证。方先生考察著录世界敦煌遗书的工作方式,请看本人博文《方广锠先生访香港敦煌遗书记》。至于王先生问“'南虫'、'北虫'是什么虫”,以其习性不同,应该是两种不同的生物,这显然属于应该由生物学家研究的课题(图4)。敦煌遗书中也会有少部分不明原因的纸张破洞,尚不能确定是何种动物或微生物造成,也有埋在土里腐烂造成的,但都没有出现过南方蛀虫蔓延式虫洞的特征。需要注明的是,南方蛀虫并不是完全不会咬出圆孔状的虫眼,只是大部分显蔓延式的形状。这个特征很容易区别。
图4 ,卷轴形式下的北方虫眼,左为国家图书馆藏BD00029 写经局部虫眼,右为大英图书馆藏“斯00925 ”写经局部虫眼及虫茧 |
敦煌以外,北方蛀虫吃过的古代书画以及古籍并不少见,读者自己可以领会与南方“广东蛀”的区别(图5)。
图5-1 ,北方蛀虫在册页形式下古书画、古籍虫眼,左取自台北故宫《杨维桢题钱谱册》,右取自王钟翰先生故藏《乾隆八年刊本御制盛京赋》 |
图5-2 南方蛀虫在书画中留下的虫眼,取自本人藏品明陈淳《山前晓景卷》此卷为晚清广东潘延龄旧藏,可视为为“广东蛀”典型。 |
我在前一篇论文已经说到,翁方纲题跋之前,纸张上已经有许多虫眼。为了避开虫眼,翁方纲书写有停顿空格,有缩字、笔画绕开之现象(见博文《功甫帖》翁方纲题跋是伪作吗?》),翁方纲题跋之后,纸张又继续被虫蚀。不知王先生怎么判断这些虫眼“年代不算久远,近两百年的作品中鲜见?”。以虫眼的多少判断年代远近,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事实上,只要保管不善,几年内虫子就可以把整本书吃光,何况两百年。王先生又提出了一个苛刻的要求,《功甫帖》本幅与翁方纲题跋的虫眼必须相重合。您怎么知道原来这两张纸就是在上下层对应的位置上?或者是对折的关系?不过,这个要求倒提醒我们。曾经与《功甫帖》同一册页的其他书法,或许就有一??两件与《功甫帖》或者翁方纲题跋虫眼相对应的。如果将来能够发现,就是一个可以证明《功甫帖》与那件作品两百年前曾居一册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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